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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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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著賈家門口兩個威風凜凜的石獅子,齊晶晶這才恍然,原來寇正元口中所謂的朋友竟是賈修文。

說起賈修文的事跡,玉州城裏無人不知,無人不曉。他自打十三歲起就經常出入賭坊、酒館、青樓等場所,財色酒氣無一不沾,十五歲那年還曾為了爭風吃醋,在青樓跟人打了起來,仗著人多勢眾,差點將對方打死,最後還是賈家出錢擺平了這事。

賈修文這些年幹的荒唐事,一樁接一樁,哪怕賈家富貴,他又是獨子,玉州城的姑娘們也不喜這個人。

齊晶晶自也不例外,因為賈修文當初看她漂亮,還一度動了結親的心思,托媒人上門提親,被她爹娘毫不猶豫地拒絕了。這家夥猶不死心,經常在齊府外徘徊,還派了個家丁在齊家附近盯梢,就是想偶遇她。

那陣子,齊晶晶連門都不敢出,將小姐妹的邀請都拒絕了,一直呆在家裏。

直到幾個月後,賈修文的耐性耗盡,兼之紅花樓裏來了一個嬌俏動人的新花魁,他轉移了目標,這事才作罷。

雖說已經是過去的事了,但如今想起他那油膩猥瑣的眼神,齊晶晶心裏還是升起一股很膈應的感覺,因此也不大想去賈家。

她拽了拽寇正元的袖子,低聲說:“相公,這……總是寄人籬下,終歸是不妥,不若咱們回去跟娘認個錯吧,娘一定會原諒我們的。”

回家總比呆在賈家強。

但這只是齊晶晶心裏的感受。

自尊心強又處於人生低谷的寇正元極為敏感,總覺得她這話是在羞辱他,沒好氣地說:“才離開齊家不到十二個時辰,你已提了好幾次回去。既這般不情願跟著我,你便回去吧,省得跟著我委屈了你!”

自己的意思被曲解,齊晶晶委屈極了,眼淚一下子滾了出來:“相公,我不是這個意思,我若嫌棄你,又怎會嫁給你……”

“寇兄,你來啦,這是嫂子吧,真不愧是咱們玉州城第一美女!你們倆能來,讓敝府蓬蓽生輝!”胖得像個冬瓜的賈修文跑了出來,高興地喊道,打斷了齊晶晶的話。

齊晶晶不想被這個紈絝看到自己在哭,趕緊別開頭,止住了話題。

寇正元好面子,自也是不希望老婆哭哭啼啼的模樣被人看到。他上前拱手道:“賈弟,打擾了!”

“哪裏的話,寇兄,嫂子,這邊請!”賈修文笑呵呵地說道,一副廣交天下豪邁的樣子,跟以前那種只知道盯著女人看的猥瑣樣子大為不同。

齊晶晶心裏松了口氣,心道,也許是賈修文去書院裏念了兩年書,人跟著長進了一些,知書達理了。再說她如今已嫁人,相公還是賈修文的好友,他自是會對自己尊重些,便沒那麽恐懼了。

賈修文將他們領進去,又連忙讓人上茶和點心,極盡熱情和周到。

這讓寇正元在齊家丟掉的自尊心稍微拾了一些回來,他昂首挺胸,跟賈修文高談闊論,兩人談性極濃。

齊晶晶見他們談的都是書院裏和學子聚會的事,稍稍松了口氣。

兩人聊了半盞茶的功夫,賈修文仿佛才看到坐在一旁不言不語的齊晶晶,笑呵呵地說:“寇兄,今日你帶著嫂子到小弟這裏來,可是有事?”

還未到中午,就說要借住賈家,寇正元有些開不了口,張了張嘴,不知道該如何說。

賈修文見他似乎有難言之隱的樣子,善解人意地說:“時候不早了,有什麽事,一會兒再說。寇兄和嫂子頭一次到我府上做客,一定要給我個做東的機會。咱們先吃飯吧,邊吃邊聊!”

這話正合寇正元意,他能邊吃飯邊想想怎麽開口。

三人移架去了飯廳。

“我讓人先上了一些點心,你們先墊墊肚子,我失陪一下!”賈修文尋了個借口走人。

等出了飯廳,他召來心腹牛三,低聲道:“去查查怎麽回事?”

牛三望了飯廳的方向一眼,低聲道:“公子,是查寇公子嗎?”

“不是他還有誰?你沒看他今天那身衣服不合身嗎?又舊又小,還有齊晶晶,衣服上也褶皺,神情憔悴,身上沒有任何珠釵配飾,定然是有事發生。”賈修文篤定地說。

他雖然不學無術,可架不住觀察力驚人,打照面的時候就瞧出了寇正元的不對勁兒。

本來以為寇正元會自己說的,誰知他一直吞吞吐吐。

牛三連忙諂媚地說:“公子英明!”

賈修文白了他一眼:“你當誰都是你,長了個豬腦子。”

牛三摸了摸腦袋,嘿嘿直笑,一副傻兮兮的模樣。

賈修文推開他:“行了,趕緊去交代我讓你辦的事,這頓飯吃完之前,我要知道發生了什麽!”

“好嘞!”牛三屁顛顛地跑了。

賈修文理了一下身上的錦衣,搖著圓潤的身體,笑呵呵地回到了飯廳:“讓寇兄久等了!”

這頓飯,賈修文和寇正元兩人胡吹,暢想明年高中的美好願景,舉杯推盞,好不熱鬧。

齊晶晶安靜地坐在一旁,小口小口地吃著菜,看到寇正元一杯接一杯,有些擔憂他喝多了,可在外人面前,她又怕折了他的面子,只能忍著,一頓飯吃得齊晶晶很是煎熬。

快吃完的時候,牛三跑到門口說:“公子,賈管家求見!”

賈修文放下了酒杯,笑道:“寇兄,失陪一下。”

寇正元擺手:“無妨,賈公子自便!”

等人走後,齊晶晶連忙勸道:“相公,你已經喝了很多了,別喝了!”

寇正元大著舌頭推開她:“喝,我跟賈弟難得一聚,今兒喝個痛快,你別管。”

齊晶晶抿了抿唇,擔憂地看著他:“你們已經喝了很多了,吃點東西吧!”

寇正元擡起被酒水熏紅的眼睛,看著齊晶晶:“你懂什麽?賈弟如此熱情,不喝,豈不是辜負了賈弟的一番美意!”

“寇兄說得好,咱們今天不醉不歸!”賈修文回來就聽到這話,大笑,又讓人上了一壺酒。

兩人你來我往,很快一壺酒又見底了。兩人都喝得醉醺醺的,寇正元更是不勝酒力,趴在了桌子上。

賈修文稍微好點,打了個酒咯,大著舌頭說:“來人啊,幫忙將我寇兄和嫂子送到客房休息!”

然後又撐著桌子,搖搖欲墜地對齊晶晶說:“嫂子,你帶寇兄去休息,若有什麽需要,盡管吩咐下人。寇兄身上沾了不少酒,我讓人給你們送身新的衣服過來。”

沒想到這人倒是比以前長進了許多。齊晶晶詫異地看了賈修文一眼,客客氣氣地說:“謝謝賈公子!”

“應該的,應該的……”賈修文擺了擺手,示意下人去幫忙。

旁邊伺候的丫鬟連忙上去幫忙,跟齊晶晶一人扶著寇正元的一邊胳膊,將其帶到了客房。

賈修文在後面望著齊晶晶窈窕的身姿和溫婉動人的氣質,忍不住舔了舔唇,舍不得眨一下眼。

牛三知自家公子心意,嘿嘿笑道:“公子,要不要小的去將齊小娘子引出來?”

“胡說八道,那是我嫂子!”賈修文踹了他一腳。

牛三一副吃痛的樣子,嘴上卻笑嘻嘻的:“好吃不過餃子,好玩不過嫂子。要我說啊,這齊姑娘真是不長眼睛,看上這麽個繡花枕頭,除了長得白一點,這小白臉哪裏比得過公子半根指頭!”

“你小子倒是挺懂!”賈修文白了他一眼,倒是沒糾正他的話。

齊晶晶將寇正元扶回了屋,替他脫掉鞋襪和那身不合適的外衫,又打來溫水親自給他擦了擦臉,伺候他歇下後,方松了口氣。

等丫鬟將木盆毛巾端出去後,齊晶晶看寇正元一時半會不會醒,拿出了上午在繡坊賣的針線,坐在窗前,背對著床榻,繡起了手帕。

她不知道的是,在她沈浸在繡活中時,她那位原本應該因為醉酒昏昏欲睡的丈夫卻睜開了眼。

——

許殊又花了整整一天,勉強將碼頭的賬目對了一遍。

玉州城外的碼頭是大運河的必經之路。當初,河運還不發達,玉州城也是個小城,齊家一位先祖目光長遠,籌巨資花了整整五年在荒涼的河邊修建了一座碼頭。

最初,只是輻射附近幾座城市的河上運輸,並不起眼,但自從六十年前,朝廷征集工匠農民挖通了大運河京河段,將長達一千多公裏的大運河全線疏通,從此更廉價、更便捷的河運成了南北大宗商品最主要的貿易方式。玉州城借著河運一躍成為一座商業極為發達的城市,而齊家也隨著河運的興盛更加地旺盛起來,成為玉州城首屈一指的富戶!

如今每年多達上千支船隊會在城外的碼頭停靠,裝卸貨物,休息,托運貨物等等,讓整個碼頭極為熱鬧,已經形成了一座小鎮。

碼頭每日的流水高達數頁,許殊放下算盤,看了看自己抄出來的重點,賬目略有出入,不過並不大。

她也不打算追究,畢竟水至清則無魚,只要底下的人好好幹活,別越過線就行。

賬目上並無奇怪的地方,難道是她找錯了方向?

許殊沈吟片刻後對小蘭說:“你去通知一下齊管家,明日上午,我要去碼頭看看,讓他準備一下!”

“好!”小蘭點頭,連忙下去交代許殊辦的事。

過了一會兒,她回來道:“夫人,齊管家已經安排妥當。”

許殊點頭表示知道了。

小蘭又將另外一物遞了上來。

許殊擡頭看了她一眼:“這是什麽?”

“夫人,你昨日讓齊管家安排人跟著姑娘和寇公子,將他們每日去了何地,做了什麽都如實記錄下來。這是今天的,姑娘跟寇公子上午巳時三刻到了賈府便一直沒出來。”小蘭解釋道。

許殊接過紙一看,將寇正元和齊晶晶一天的行程記了個一清二楚。目前兩人已在賈府呆了三個時辰左右,眼看天就要黑了,他們身上沒錢,也沒別的去處,現在還沒出來,看來今晚是打定主意要蹭住賈府了。

“知道了,讓人繼續盯著。”許殊說著將紙條丟進了香爐裏。

小蘭見許殊似乎不打算管的樣子,很是苦惱:“夫人,要不要咱們去賈府打個招呼?”

許殊放下算盤,笑看著她:“小蘭,我知道你跟晶晶一起長大,情同姐妹,很關心她,但這是她自己的選擇!”

“可……那賈公子就不是個好人,壞了姑娘的名聲怎麽辦?”小蘭還是忍不住擔憂。

許殊理解,封建社會嘛,將婦女的名節、貞潔看得無比大,丈夫英年早逝,女人年紀輕輕守一輩子的寡官府還會給發貞節牌坊,是極為光榮的事,有的地方甚至有為了拿貞潔牌坊悄悄殺死寡婦的。

既然這麽光榮,男人死了老婆怎麽不為妻子守著呢?也給男人發一座貞潔牌坊嘛!

反正許殊是看不上這些陋習的,她不甚在意地說:“壞了便壞了,還有齊家養她,怕甚!”

小蘭瞠目結舌,怎麽也沒想到夫人會這麽說。

許殊卻低下了頭,看著碼頭的賬目出神,頓了一會兒,她交代:“請齊管家來一趟,我有點事要跟他商量。”

小蘭只的退了出去。

不一會兒齊管家便到了。他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,他家世代都是齊府的管家,對齊家忠心耿耿。

許殊笑著說:“齊管家,請坐。今日將你叫來,是有一事要跟你商量!”

齊管家忙點頭:“夫人,你吩咐。”

許殊扣上了賬本,說出了自己的打算:“我剛才看過了,自從大運河全線疏通後,我們齊家依靠碼頭積攢了不少家底。可人這輩子,只有一張嘴,一雙腳,吃穿用度總歸只有那麽多。如今到了小的這一輩,主家僅有晶晶一人,消耗更少。所以我想,咱們何不拿一部分錢出來做些善事,就當給咱們齊府祈福了,祈願菩薩保佑,咱們齊府下一輩能人丁興旺,子孫成器!”

做善事是不少富戶的常規操作,往日遇到災荒年,齊府也會聯合其他大戶一起在城外施粥行善。

不過今年風調雨順,沒有災民。齊管家只能想到別處:“夫人的意思是建橋修路嗎?”

這也是鄉紳富戶做善事的一種方式,方便鄉裏,惠及宗族,還能有個好口碑。

許殊搖頭,建橋修路有什麽用,就修那麽一段,方便是方便一點,但於宗族命運、家國命運都沒任何的改變,要幹就幹更有用的嘛。

“我的意思是建學堂,資助書院!”許殊說出了自己的目的。

齊管家詫異地看著她:“夫人怎麽想起弄這個?”

這個方式太新鮮了,便是看好某一位學子,也頂多是單獨資助對方,提前下註,沒聽說哪家直接建學堂的。

許殊理順了思路,慢悠悠地解釋道:“看了那陸明澤的經歷後,我便生出了這種想法。窮苦人家,求學太難了,咱們能幫一把是一把,就當結個善緣。”

陸明澤這樣的才是貧困學子的正確打開方式嘛。人窮志不窮,放得下身段,不打腫臉充胖子,對同窗也有友愛之心。

齊管家對陸明澤的印象也很好:“夫人所言甚是。不過夫人何不單獨資助陸公子?”

許殊笑道:“單獨資助,稍有不慎會傷了人的自尊,而且也容易給人攜恩以報的印象。不若直接資助書院,給夫子們束脩,如此一來能惠及更多的人,也能結更多的善緣。”

萬一以後這裏面哪個學子高中了呢?科舉考試有一定的運氣成分在內,既是投資,當然要廣撒網了,反正一個是放一群也是放,只有裏面中一個兩個,齊家就不虧。

而且還能因此贏得城裏讀書人的感恩和擁護。可別小瞧這些讀書人,古代讀書人地位極高,師生同窗同鄉各種關系又將他們聯系在一起,贏得了他們的好感,日後若齊家真遇到什麽坎兒,這些人聯名上書,對齊家來說也不啻為一份希望。

這樣一舉多得的好事,幹嘛不做。

“夫人考慮得甚為周全。”齊管家佩服地說,“書院還好,咱們直接跟院長聯系便成,可是學堂就比較麻煩了,大戶人家有自己開設小學堂的,還有一些屢次不中的秀才老爺自己開學堂,整個玉州城加起來應有好幾十家學堂。而且大戶人家的學堂也不缺銀子。”

這個數字聽起來很多,可現在的學堂屬於私塾,人並不多,一個學堂頂多也就有十幾個學生罷了,幾十個的都很少。這麽算下來,全城也不過幾百上千讀書的年輕人和孩子,而整個玉州城及其管轄的鄉下,加起來可是有好幾十萬人。

可見這個時代的讀書識字率有多低。沒文化,沒知識是愚昧無知和思想落後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。

許殊覺得更有必要開設學堂了。

她說:“這個簡單,咱們跟其他的學堂並不沖突,他們辦他們的,咱們辦咱們的,彼此都不影響到對方。你找一塊空地,最好在城門內外不遠處,地方找好後,我去看看,回頭我畫個圖給你,照圖上建便是。以後齊氏族人,無論男女,只要到了啟蒙年齡,都可到學堂念書識字。同時,學堂也對外開放,全城及鄉下孩子,願意送孩子過來念書的,咱們都分文不取,但學習用具和生活自理!”

如果提供午飯和學習資料,負擔太重難以持久,而且會有人為了筆墨紙硯和免費的飯就將孩子送過來。

她是開辦學堂,不是開辦善堂。

這個時代,幾歲大的孩子都要幫忙幹活了,算是一個小勞動力。即便學堂免費,若不是真心求學,父母也不會將孩子送過來,如此一來就能篩選掉大批混日子的,留下真心想念書的。

這樣既能幫助了窮苦百姓,同時也能在玉州城結下廣大的善緣。時日一長,便是知府想動齊家也要掂量掂量,不然齊家倒臺了,誰以後還願意花大把的銀子開辦免費的學堂,他們豈不是沒學上了?這便是將普羅大眾的利益跟齊家的榮辱興衰綁在了一起。

畢竟讀書是這個時代普通人改變命運最直接最便捷的方式,就算考不上秀才舉人,識了字,進城做個賬房先生對農家子弟來說也是改變命運了。沒了免費的學堂,絕大部分人都是念不起書的。

齊管家覺得許殊這想法有些天方夜譚了:“夫人,這男女同堂怕是不妥。還有免費學堂,怕是有不少人回來,得建多大的房子才夠啊?”

許殊笑道:“有何不妥?將學堂孩子的年齡限制一下便是,只招收五歲到十二歲的孩童,超過這個年齡段的便不收了,你若還有顧慮,咱們可以將姑娘們跟男孩子分開。至於房子,咱們家有的是地,建學堂的地總不缺。”

好像一切到了夫人口中便成了很簡單的事。齊管家見許殊心意已決,便不再勸:“是,夫人,那小的明日便去看地,晚些時候再來跟夫人匯報!”

許殊含笑點頭:“好的。”

——

寇正元完全不知道許殊暗戳戳地準備搞了一票大的。

他還在愁讀書的事,下個月的束脩就要他自己出了。可他上哪兒拿這筆錢去?總不能念書還問賈修文要錢吧?寇正元的自尊心接受不了。

他側頭看向還在悶頭繡手帕的齊晶晶,語氣有些不耐:“還繡呢,繡了一天都不累嗎?”

怎麽不累?從吃過午飯後,齊晶晶就一直窩在客房做繡活,中間只去了一趟茅房,喝了兩次水,就沒有任何的休息,好幾個時辰下來,眼睛已經幹澀酸脹,食指上也被紮了不少針眼,稍微一用力就有點疼。

可不掙錢,他們花什麽?總不能一直賴在賈府吧。

雖然今天傍晚,賈修文過來熱情地邀請他們在賈府住一陣子。而且他今天的表現也較之當年好了許多,可齊晶晶心裏還是很不自在,比住在陸家的茅草屋都不舒服。

可丈夫不理解她這些細膩的心思,他是幹大事的,齊晶晶也不好勉強他跟著自己做這些賺不了幾個銅板的事情,便說:“我再繡會,將這張帕子繡完。明日便可以去繡坊交一批貨了。”

聞言,寇正元坐直了身問道:“那能得多少工錢?”

齊晶晶一邊繡帕子,一邊說:“十幾個銅板吧!”

十幾個銅板遠遠不夠,每個月的束脩都是五百文,他還要吃飯,買筆墨紙硯等等,這都要花不少的錢。

嘆了口氣,寇正元說:“別繡了,反正也不夠,明日我來想辦法吧!”

他是外地人,三年前才到的玉州城,在本地無親無戚,能想什麽辦法?

齊晶晶說:“繡一點便是一點,你累了便先休息吧,我再繡一會兒。”

“不累,那我去找賈弟借兩本書看看。”寇正元下午睡多了,這麽早睡不著,便起身去找賈修文。

賈修文今日因為府中有客的緣故,難得沒有出去玩,可長夜漫漫,又沒什麽娛樂活動,就只能自己找樂子了。

寇正元來的時候,他正抱著通房丫頭啃得起勁,衣服都脫光了,就差臨門一腳,結果被人打斷,嚇得他差點萎了。

賈修文慪死了,又不便發作,隔著門板說:“將寇公子帶去書房,我一會兒便到!”

他推開了丫鬟,起床穿好衣服,直接去了書房。

因為是下人通報的,寇正元又滿腹心事,倒是沒察覺到自己壞了賈修文的好事。

看到賈修文,他連忙站了起來說:“賈弟打擾了,能否將你的書借一二本給我拿回房看看?”

“這等小事,你跟丫鬟們說一聲便是,何須你自己過來取。”賈修文笑呵呵地說道。

寇正元雙手作揖,苦笑:“那就謝過賈弟了,若非你今日收留,為兄恐怕要淪落街頭了。我一個大男人便罷了,只是委屈了晶晶跟著我受苦。”

來了,賈修文明白,寇正元這是要向他坦白了。明明已經知曉了真相,賈修文卻還是做出了吃驚的表情:“寇兄,還有這等事?沒聽說齊家出什麽變故啊。”

開了頭,接下來就好說多了,寇正元說:“賈弟,你也知道,我是三年多以前落難到玉州城,幸得晶晶垂憐,入了齊家,方有安身立命之地。只是為兄愚鈍,一心向著科考,不懂經營,幫不上家裏的忙,時日一長,我那岳母便有了怨言,又嫌我讀書花錢,對我多有不滿,昨日為兄一氣之下,什麽都沒拿,就帶著晶晶出了齊家。”

“原來如此,那齊家夫人,不提了,咱們玉州城的人都知道,真是為難寇兄了。”賈修文拍著寇正元的肩膀,一副很理解對方的模樣。

寇正元苦笑:“我倒也罷,一個大男人怎麽都行,就是苦了晶晶。”

“寇兄,你何必謙虛,是那許氏目光短淺,夫子可是說了,你學問最是紮實,上次也是因為得了風寒,身體不舒服,方才落榜,下次一定能高中。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,咱們讀書人將來才有出息,那許氏如此看不起咱們讀書人,以後有她後悔的時候!”賈修文寬慰道。

寇正元牽強地笑了笑:“這事以後再說吧,如今為兄找你還有一事想請你幫忙,能夠給為兄找個活計養家糊口。”

賈修文不幹了:“誒,誒,誒,寇兄,你這就是不拿小弟當兄弟啊!說這麽見外的話做什麽?你暫時遇到了困難,我先借你一些便是,等他日你有錢了再還我就是。”

“這,這如何是好?不行,不行……”寇正元不答應。

賈修文生氣了:“寇兄,你若拿我當兄弟,便不要拒絕我,否則便是看不起我賈修文!”

這話一出,寇正元沒法拒絕了:“謝謝,今日之恩,他日必報!”

“小事情,大家兄弟,寇兄不必如此客氣。”賈修文湊過去笑著說,“不過寇兄,你們搬出齊府之事恐怕沒幾天就會傳遍全城,這事仍由外面的人亂傳,恐怕對寇兄的名聲不利。依小弟之間,這事咱們不若提前將之公之於眾,是非對錯,大家自有判斷,也不會影響了寇兄的名聲。”

名聲對古代的讀書人來說極為重要。名聲壞了,科舉都不一定能參加,以後授官、升遷也都會受影響,所以古代文人大多是很愛惜羽毛的。

這可不是一件小事,寇正元有些為難地說:“賈兄言之有理,只是她到底是長輩,是晶晶的生母!”

“哎呀,寇兄,你就別婆婆媽媽了,她都沒顧忌你是她女婿呢,況且許氏乃是一潑辣市井婦人,目光淺薄,誰不知道?澄清了此事,於她也不會有多大的影響。”賈修文不耐煩地說道。

寇正元又猶豫了一會兒,說:“賈兄言之有理,那便聽賈兄的便是。”

“好,明日我邀請咱們的同窗好友去明月樓聚聚,咱們先將此事告訴他們,這樣一來,外面若有不利於寇兄的傳言,大家也能幫忙澄清。”賈修文積極地說。

寇正元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模樣:“一切便聽賈弟的便是!”

——

次日上午巳時兩刻,賈修文和寇正元便一起相攜出了門。

兩人沒乘馬車,而是走路去的明月樓。

到的時候已近午時,明月樓上高朋滿座,半數是他們書院的學子。看到兩人,一個頭戴青巾的男子連忙在樓上招手:“賈兄,寇兄,就等你們倆了!”

兩人信步上樓。

賈修文笑嘻嘻地環視了四周一圈,問道:“都來齊了嗎?”

“沒有,陸明澤和周嘉儀、姜尚明一向不參加咱們的聚會,他們三個都沒來,還有兩個同窗家裏有事也沒來。”先前那人極為活躍,笑嘻嘻地說道,“賈兄,過兩日便要去書院了,你今日將咱們召集過來幹什麽?”

書院建在山腳下,前陣子下了一場大暴雨,雷電擊中了一棵老樹,砸壞了書院的兩三間房子。因此休學一月,將房子修繕完畢,再重新開學。

賈修文大大咧咧地坐下:“這不是許久沒見大家,咱們趁著開學前聚一聚嗎?今天我做東,大家想吃什麽,都隨意!”

吃人嘴軟,賈修文很大方,這也是他學問不怎麽樣,但在一群學子中卻聲望頗高的緣故。

“那就謝謝賈兄了。還是這明月樓做的好吃,我家那廚子做的飯太沒味了。”年輕的學子笑著叫來跑堂,點了店裏的招牌菜。

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端上來,邊吃大家邊聊天。

很快就有人察覺到了寇正元的反常。

“寇兄,你這一個月又長高了?這衣服似乎都短了。”

聽到這話,寇正元苦笑了一下,不知該怎麽開口的樣子。

還是旁邊的賈修文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別提了,那齊家嫌寇兄是個讀書人,不會打理買賣,三天兩頭給寇兄使臉色,還罵寇兄是個廢物!寇兄是個有志氣的,便什麽都沒拿,只穿了三年前的舊衣離開了齊家。”

“啊?這齊家也太過分了吧!咱們讀書人怎麽惹到他們了?這些個商戶,滿身銅臭味,有幾個子就不得了了,真以為自己有多厲害?”

“可不是,他們家能出寇兄這樣的讀書人,祖上積德了。那等市井村婦,目光也忒短淺了,等寇兄高中之後,有她後悔的時候!”

“就是。不過這齊家如此看不起咱們讀書人,還羞辱寇兄,不能這麽算了。咱們得給讀書人正名,我提議,咱們一會兒去衙門,請知府老爺給咱們做主,定要讓那許氏給寇兄賠禮道歉!”

寇正元聽到這話,連忙擺手:“不可不可,她是長輩,我是晚輩,哪有讓長輩給我道歉的道理。更何況,這三年來,我也確實用了齊家一些銀兩,雖說我以後一定會還,可目前到底還是沒還。這事便罷了吧!”

“罷什麽罷?寇兄,這可不是你一個人的事,而是關乎我們廣大學子的名聲。若這麽輕輕算了,那以後誰還能看得起咱們讀書人?”

“對,寇兄,咱們大家給你作證,定要向齊家討個說法。”

年輕人偏聽偏信,而且沖動易怒,爭強好勝,人多聚在一塊兒拱火,事情就沿著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發展。

寇正元雖然沒料到事情會鬧這麽大,但他轉念一想,這也不失為一個破局的辦法,不然明年才能科考,這總找賈修文借錢度日也不是個辦法。而且府衙的官員也都是讀書人出身,又有他們這麽多學子上去討說法,肯定不會不管這事,而且還會偏向他們。那許氏得了府衙的訓斥,臉都丟盡了,回去只怕會被齊家的族老訓斥,以後定然不敢如此囂張了。

於是他苦笑著說:“罷了,罷了,我隨你們去吧,回頭我再向岳母認錯便是。一碼事歸一碼事。”

“寇兄,你就是太好性了!”

“對,難怪你在齊家老是受氣呢!”

“她都不拿你當自家人,你又何必惦念親情呢!”

……

眾人紛紛為他不平。

吃過飯,一群學子便浩浩蕩蕩地去了府衙,惹得不少百姓好奇地看著他們。有比較閑的,還跟在他們後面準備去看看熱鬧,畢竟這麽多學子出動,肯定是有什麽新鮮事發生了。如今天下太平,日子過得也太無聊了,好不容易出了個樂子,怎麽能錯過。

於是等走到了府衙門口,他們後面已經跟了一串長長的尾巴。

學子中有一人已考取了秀才功名,叫陳施。

他上前拱手向門口的衙役稟明了情況。

衙役去匯報,不多時,師爺詹德清便出來了。

他看著聚在一起的學子和後面交頭接耳看熱鬧的百姓,眉頭頓時擰了起來:“爾等為何聚在府衙門口?”

“詹師爺,在下有一事相稟。我們這位同窗寇正元……”陳施將賈修文和寇正元在明月樓的那番說辭整理了一下,覆述出來。他口才很好,而且很會挑重點,讓人一聽就覺得許殊是個看不起讀書人,羞辱讀書人的無知潑婦。

詹師爺很重視此事。他陰沈著臉說:“確有此事?”

陳施一行紛紛躬身行禮:“詹師爺,我們都可作證。就因為寇兄不善經營,那齊家便羞辱寇兄,將其趕出來了!”

本朝極為重視讀書人,此等行為,若是私底下說兩句也沒什麽。只是一個市井婦人得罪了這麽一群學子,若不處理,讀書人鬧起來,影響極壞。

兩權相害取其輕,加上詹師爺也本就是讀書人,對羞辱讀書人的做派很是不喜,便發話了:“來人,去將那齊許氏帶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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